同学们没料到我会突然打她们,吓得也尖叫起来。我不停地乱打,背后给人抱住,我转身给那个人一个大耳光,又用力踢一个向我正面冲过来女孩子的胸部。一时里我们这间神哭鬼号,别间的女孩子们都跳起床来看,有人叫着——打电话喊警察,快,打电话——我的扫把给人硬抢下来了,我看见桌上的宽口大花瓶,我举起它来,对着院长连花带水泼过去,她没料到我那么敏捷,退都来不及退就给泼了一身。
我终于被一群人牢牢地捉住了,我开始吐捉我的人的口水,一面破口大骂——婊子!婊子!
院长的脸气得扭曲了,她镇静地大吼——统统回去睡觉,不许再打!三毛,你明天当众道歉,再去向神父忏悔——“我?”我又尖叫起来,冲过人群,拿起架子上的厚书又要丢出去,院长上半身全是水和花瓣,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走掉了。
女孩子们平日只知道我是小傻瓜,亲爱的,那个晚上,她们每一个都窘气吓得不敢作声,静静地溜掉了。
留下三个同房,收拾着战场。我去浴室洗了洗脸,气还是没有发完,一个人在顶楼的小书房里痛哭到天亮。
那次打架之后,我不肯道歉,也不肯忏悔,我不是天主教徒,更何况我无悔可忏。
宿舍的空气僵了好久,大家客气地礼待我,我冷冰冰地对待这群贱人。
借去的衣服,都还来了。
“三毛,还你衣服,谢谢你!”
“洗了再还,现在不收。”
每天早晨,我就是不铺床,我把什么脏东西都丢在地上,门一摔就去上课,回来我的床被铺得四平八稳。
以前听唱片,我总是顺着别人的意思,从来不抢唱机。那次之后,我就故意去借了中国京戏唱片来,给它放得个锣鼓喧天。
以前电话铃响了,我总是放下书本跑去接,现在我就坐在电话旁边,它响一千两百下,我眉毛都不动一下。
这个宿舍,我尽的义务太多,现在豁出去,给它来个孙悟空大闹天宫,大不了,我滚,也不是死罪。
奇怪的是,我没有滚,我没有道歉,我不理人,我任着性子做事,把父母那一套丢掉,这些鬼子倒反过来拍我马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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