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对葛岭特别有好感!那是因为带着主观的因素,每每唤起我们的甜蜜回忆的缘故。有一时期,我们曾在葛岭脚下那公寓住过些日子,就在那些高高下下的亭榭,消磨整个黄昏的。我曾想起那南宋的宰相,贾似道就在葛岭过荣华富贵的淫靡生活,他的园池,包括整个里西湖;他的游艇不只是华丽,而且用活车系长缆,在宝石山绾了轴的。(前些日子,川剧团演出的《红梅记》,便是写他那一段生活的。)当时有人赋诗讽刺他,诗云:
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醉后懒朝天。
羽书莫报襄樊急,新得蛾眉正妙年。
那时,他曾纳西湖樵家女张淑芳为姬,宠之专房的。元明两代,葛岭地区,也都是私家园池,到了清代,旗营就驻扎在湖滨,因此,宝石山葛岭也等于禁地。直到辛亥革命后,才成为公共游赏的场所,有如湖滨公园一般。我们踯躅于葛岭初阳台之间,颇有“大好湖山归管领”之概。
岳坟
游西湖的,岳王坟是中心休息站,无论出钱塘门或涌金门。而今是湖滨。(杭州人沿旧称旗下。)坐船到岳坟,弃船登陆,正好访灵隐三竺及北高峰。山游回来,在此下船,回旗下,几乎成为惯例。岳坟前小小市墟,百货杂陈,正如上海城隍庙、苏州玄妙观、南京夫子庙,春夏秋三季都是很热闹;只有冬季,门前冷落车马稀,如张宗子那样的雅士,总是不多的。有一年冬天,上海友人过杭相访,因为我们住在泉学园,只好在岳坟招待一下。天寒地冻,一家饭馆半掩着门,勉强炒了蛋饭一碗酱油汤对付着。于是游西湖吃蛋炒饭,成为友朋间的笑话。一般的想法,总该是上楼外楼吃醋溜鱼的。
那时踏出我们的寓所,便是岳王坟,我又是在西湖图书馆做事,弄弄史学的,但对于岳王的生平说法,也一直不曾摆脱流俗的传统观点。当年,吕思勉先生的白话本国史刚出版(商务),对于岳飞生平,说得更近事实。(目前,岳王坟已经成立纪念馆,根据史实作了岳飞生平事迹图,已经把“朱仙镇之捷”这类传说抹去了。)岳庙前挂的对联很多,题诗更多。据明人田汝成所集,元明二代,就有一千多首,到了现代,该有几千首了。换句话说:大家在那儿写史论发各人的感慨,带着各时代的民族情绪的。最有名的对联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一直挂在那儿;其他的对联,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一批又一批的。田汝成推许赵子昂诗,诗云:
来源:万里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