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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京随笔

作者:黄裳时间:2018-11-27浏览量:

这时柳老先生翼谋进来了。戴了眼镜,穿了旧夹袍,六十八岁的高龄,说起话来还是精神贯注的。我有机缘与老先生坐谈,听他述说了九年来流离的经过,他说到激昂的时候,总是说:“非人力所能为”,看了这批书又重新被整理,放在书架上,他说:“书住在此楼三十余年了,八年中迁居流浪了一次,今天仍旧回来,真是神灵呵护……”这使我想起了藏书家在题跋中所常说的那一套神话,然而这却是极富于感情的。

柳老先生追述九年前逃到武汉与当局交涉运书,那时的江苏省教育厅长,柳先生说:“就是周逆佛海”,给了他多少留难、漠视、规避……

胜利以后,他马上飞回来看书,与杭次长立武几次交涉,才在接收大员的机位中占了一个位子。他是非常感慨于南京接收时的紊乱的,曾几次说及。这里我想追述一件已经为图书馆界熟悉了的故事。山东陷敌时,济南的山东省立图书馆长王献唐作了呈文给韩复榘要求派车,韩在呈文上批了两个大字“不理”。

现在,柳先生几次请江苏省教育厅派人来馆看看,得到的结果还是“不理”。据说他们不愿来看,是不敢来,一看之下,书橱没有,人手不足,……在在都要增加经费,可是省府正在关注“苏北难民”,想请“上海小姐”们给弄一笔钱,又哪里管得这些连烧火都不燃的宋元本呢?

我陪了柳老先生缓步去看了他们的藏志,看工人在运书。走下了楼,穿过“陶风楼”,柳先生告诉我,这是纪念陶侃、陶澍与陶端斋(方)的。走过庭前,双梧高耸,旧时的庭宇依然,书房如旧,柳先生指点着这些,说俞理初、胡培都在这儿作过山长,这些旧房中也住过不少名人,如薛时雨的姻戚、袁爽秋都是这儿出身的学生。……叩别出门,坐洋车回去,看看石头城上的一片落日,也真感到有些“古意”,也感到异常的黯然。

9月28日上海

附记:今年夏天,在来薰阁买到两册(阳春白雪),即是那曾经柳如是校过的元本的抚刻本,黄跋也照样影刻了。可惜书中的校笔,与书前的河东君小像没有办法照样刊下来。

36年7月2日重校记

“美人肝”

南京是所谓六朝古都,秦汉以前不谈,仅自孙吴大帝黄龙元年(229年)建都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一千七百多年了。其间虽然经过多少次变革、兵火,到现在,总算仍旧是政府所在的地方。想看看南京的文化,极容易联想到古昔,事实上似乎也只有“古昔”还可看。要想找民国三十五年度的新文化,可以说并没有。除了中央研究院的房子还漂亮之外,似乎只有一二种仿效上海方型小报的豆腐干周刊了罢?说也难怪,胜利虽已一年,干戈却尚未化成玉帛,乒乓之声起于天末,又哪里有闲心逸致来讲求礼乐弦歌之事?因此,要在这方面找材料,就异常干枯,而且这仅余的一点“古昔”,也将为当局的“粉饰”而日益消亡。灵谷寺改为阵亡将士墓,豁蒙楼上住了防空的大员,“南朝四百八十寺”这一修饰会弄得古迹荡然。阮步兵的墓碑上刻了党徽,朋友说笑话,不料这位晋代的狂诗人千年之后却变成了“本党同志”,阮公地下有知,不知当怎样“咏怀”也。念郁达夫遗诗“唱破家山饰太平”,即使在多晴好的秋阳之下,也不免有些愤懑了。

来源: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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