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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祭

作者:李伟时间:2019-08-06浏览量:

拦了你的马路,撞了你的桥头,不管你是撞死的、吊死的、淹死的、烧死的......无意冲撞,切莫见怪。母亲嘴里念念有词,筷子最终被立在碗里。母亲的执拗让她一如既往的在各路神仙,已逝的诸多长辈或者牵牛、割草经过的废弃坟墓里的魑魅魍魉中甄别出致使家人生病和家中诸多不顺的始作俑者。而母亲嘴里念叨的名字十之八九是我未曾听闻的,他们与母亲的关系更是繁芜丛杂,有些连母亲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

贫穷导致勤劳且倔强的母亲不厌其烦地使用祖辈传承下来的这些愚昧伎俩寻找着人生的希望。命运之神地捉弄或者妖魔鬼怪地作绊是母亲所能理解到的最大壁垒,母亲信命运之说也信鬼神。悲催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得如课程表一样章节分明,好的孬的都在那里列队等着你。坏就坏在还有卑鄙的老师巧以各种理由霸占一周仅有的两节体育课。母亲便要穷尽各种办法打发这个扰乱命运课程的家伙,让一切回到正轨。

她要抗争,与人与世。她要谈判,与牛鬼蛇神。

那时的我尚小,对于母亲这些诡谲的把戏除了鄙夷,在内心深处同样感到恐怖。是务实与务虚的纠缠和倒置起了化学反应拉扯出的无底漩涡拽住了我。那种情感是勇敢和懦弱的交锋,是纯贞与混沌的斡旋,不是阡陌纵横里不分东西,而是苍茫天地间无路可走。

用一只簸箕,装上用稻草扎好的草人,水饭,香蜡钱纸。夜深人静时,母亲叫上我,一起出门朝着幽深的夜色中走去。在一个还算四通八达的路口,燃香焚烛,母亲此时便会和“找”上自己的妖邪或是神人求情、告饶,以乞求宽恕自己的无心之失。一阵微风吹过,火苗拉得很高,我趁着火光,看见远处摇曳的小树像一只只狰狞的鬼魅正注视着我,也注视着母亲。然后母亲把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草人也放在火焰里烧掉,一种人形的东西,无论是用何种劣质材料编织而成,仿佛就真有了感知人世悲喜疼痛的生命,营造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使人窒息。最后母亲端起放在一旁的水饭,倾倒在地上,那姿势像极了往春泥里播种的样子,潇洒而熟练。

整个仪式里我都默不着声,除了对母亲口中那些拥有神秘力量的鬼魅产生的恐惧,害怕我的鲁莽和口不择言让他们再次开罪母亲。还有就是对贫穷的恐惧,贫穷从来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沉默不过是维护最后一丝羞于启齿的尊严。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谨记母亲的训诫,不往后看。似乎一转身便真能看到妖魔鬼怪来领取烧给他们的纸钱或者看到他们来争食那撒出去的寒碜的水饭,那恐怖的画面便要带来厄运甚至夺人性命。夜色里的狗吠声朝着摇曳的火光格外尖锐,母亲坚信狗能看见某些人眼所不能及的神秘事件和物种。

那些年母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家里死一只鸡崽或者她自己害个感冒,母亲都认为是某种神秘力量在作祟。她在乞求宽恕的同时总因为我不合时宜的言行迁怒于我。有时我会忍不住顶撞她,那种顶撞是撕心裂肺的,是一种呐喊,不仅对母亲的“愚昧和无能”,更多的是对苦闷黯淡的人生。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不能理解母亲面对生活的无奈和苦楚,更理解不到母亲对我撒气便是她唯一可以的宣泄。当我开始懂得去理解母亲的时候,她却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了,母亲的眼泪比起鸡崽和几元钱的感冒药廉价得多。因为哥哥在外传来的坏消息,或者是我要从家徒四壁的屋里带走不多的学费和生活费时,母亲要么因为孑身一人在外的哥哥,要么因为凑不齐我需要的数目而掉下眼泪。我愚鲁,呆笨,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只能默默地看着泪水滑过母亲满是沧桑的脸......等凝固的空气渐渐舒缓,像赤着膀子站在严冬里等待春天。

来源:邮件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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